感念三峡文保事

  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 刘兴亮

  按说我是没有资格品味三峡的,因为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西北人,自我往上数七代,祖祖辈辈没有走出过荒凉、缺水的河西走廊一步。打记事起,三峡就只是小学课本中的那一幅幅精美插画;是中学时代郦道元、刘白羽等人笔下的危岩绝巘;是大学时祖居峡江同学们口中的丰富谈资。但是我是与三峡有缘的。大学毕业后,我有幸进入了因三峡工程而兴建的中国三峡博物馆工作,从此我的生活就与三峡有了联系,如何向观众表现三峡峡谷的美丽风光;如何再现三峡工程的世纪伟业;如何呈现三峡人文的绚丽多姿都是我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记得那一年博物馆建成,按照上级部门要求,我们需要将三峡工程作为一种常设展览予以展出。但是博物馆新建,资料储备几乎为零,特别是三峡工程的相关规划文案以及施工图、资料照片等,根本就不知道从何去找。这时候有人出主意,我们何不去宜昌,去三峡开发公司的工地看看呢,或许那里会有第一手的材料吧?于是课题组马上行动起来奔赴三峡工地。说实话,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再加上没有提前联系,大家心里多少还都是有些惶恐的。他们会接待我们吗?现在工地还有人吗?就是有人的话,他们会为我们提供资料吗?然而等一见面,结果证明我们的顾虑完全都是多余的。当说明来意后,工作人员很热情的接待了我们,并为我们联系资料员,安排专人连夜复制材料,第二天清晨,当大坝上空泛起第一缕亮色的时候,我们竟顺利地拿到了全部材料。这件事对我们触动很大,三峡人这种孜孜以求、勤勉务实的工作态度,不正是最好的展示素材吗?返回博物馆后,我们遂将这一经历连同其它三峡故事,制成专版予以介绍,展览一经推出,很快就吸引了大量民众参观,好评不断。

  有人说,三峡工程是精品工程,三峡文物保护工程也同样是精品工程。对于这些,作为一名三峡文博人我深有感触。早在三峡工程上马之前,国家就派出大批专家学者赴沿江区县进行文物点调查,并为文物发掘做了很多基础工作。三峡工程开工后,全国各地大量文博、考古、测绘部门也一并进入库区,展开发掘。经过数十年艰苦努力,大量珍贵文物得以及时保存,特别是淹没区内数量庞大的古建筑,均被妥善安置。以上这些在著名科学家同时也是三峡文保发起人之一的钱伟长先生看来,本身就是世界文物保护史上的奇迹。

  在很长时期内,我都被这样一位三峡文博人的事迹深深感动着,他叫俞伟超,是三峡库区文物保护规划组组长,在1994年来到三峡前,俞先生已经是享誉中外的著名考古学家。那年他61岁,说实话这已是一个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年纪。但是俞先生不服老也不惧老,出于对三峡文物保护的责任,出于对三峡工程负责的态度,他毅然背负重任来到库区,整日奔波于山谷沟壑间,为了能够及早制定出保护规划,及早发掘淹没线下文物,确保三峡工程的顺利推进。他认真统筹协调各项工作,亲自参与重点考古工地的发掘。工作最繁重的时候,他甚至一天之内要走好几个工地。要知道,三峡考古是一件非常复杂而艰苦的工作,这样高负荷的工作,终于使俞伟超先生病倒了,就在三峡大坝合拢前夕,他因病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生命中最后十年努力奋战的三峡。峡江人民为了纪念他,2005年在云阳张飞庙附近的高地上,树立起了他的塑像,塑像中的俞伟超先生面朝三峡峡谷,作凝神静思状,仿佛仍在关注着峡江正在发生的一切。

  曾经,有西方学者怀疑三峡工程,认为三峡工程是对峡江文化的破坏。但是事实证明西方人错了。因为三峡工程,我们有了世界领先的白鹤梁水下题刻博物馆;因为三峡工程,我们有了云阳、丰都、秭归集中连片文物复建区;因为三峡工程,峡江文物资源才得以集中勘察,很多早已残破,即将消失的人文遗珍被及时修复,并使三峡地区的文化谱系得以最终确立。三峡人所作的这一切,无疑已充分说明,我们的三峡工程是文明的。

  今天,三峡工程已经全面完工,三峡所带来的经济效益已是有目共睹。然而三峡这块被誉为“中国最后一块待开发的古文化遗土”的神奇土地上,祖先留下来的丰富遗产,蕴藏着巴人灭绝或者迁移的千古之谜,携刻着历史风风雨雨的痕迹,仍然值得我们每一个三峡儿女去保护、去珍惜。我们有理由相信,今后,在社会各界的积极参与下,作为美丽中国的一张精美名片,我们的三峡将更加绚丽多姿。